制埙匠人

制埙人翁彦今年四十有八,房山本地人,他非从小学埙、制埙之人,恰一次听闻远古之音,自此十二年,痴迷不改,心慕手追。从一窍不通门外汉,到制埙匠人,他研读历史、深钻技艺,每一步,都走得尽心竭力;他不忘初心,将理想融入一个个传统手工制作的乐器中,在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道路上踏实前行。

入门
如获至宝以埙为伴

见到翁彦时,他正在忙着制埙。见记者来拜访,还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衣服,一身牛仔宽松工作服,裤腿、袖口沾满了泥巴。高大魁梧的他略显尴尬,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泥,邀请大家进门。

走进翁彦位于城关街道羊头岗村一农家院落里的工作室,方正的院中央,散落着的大铁盆里装着满满的制埙陶泥,院子各个角落随处可见烧制或成功或失败的埙。走进屋子,木质展示架上外形各异的埙、墙上几幅和埙关系密切的字画是这间“陋室”唯一像样的装饰。再往里,一间十几平方米的里屋“五脏俱全”,既是和泥台,也是拉坯间,还是调音室,偌大的房间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。

他不是从小学埙、制埙,只是偶然一次在电视剧《三国演义》中听到过这远古之音,当时便觉这音色犹如天籁。此后2006年的一天,喜欢旧物的翁彦又来到潘家园古玩市场。逛着逛着,嘈杂声中隐约传来了一种深沉、古朴的音乐声,与那电视剧中美妙的声音完全一致。像是被施了魔法,翁彦身体里的音乐细胞瞬间被激活,他朝着声音走去,看到一个小伙儿正吹着一种不知名的东西。“许是命中注定,那天就是碰巧,便让我和埙结了缘。”得知这声音出自中国最古老的乐器埙后,翁彦两眼发直,一狠心买了两枚。“那时工资也不高,卖埙的小伙子大概看出我很想要,价也要得高,一枚要我200元。但我那时满眼都是埙,就想拥有它。”有了两枚埙的翁彦如获至宝,异常兴奋,成日以埙为伴。

翁彦自小喜欢音乐,他的父亲年轻时是村宣传队里拉二胡的队员,受父亲熏陶,翁彦遗传了父亲的音乐基因,在他上小学时,哥哥给他买了一支口琴,不到一天,他就能吹出一首简单的曲子;长大后,翁彦迷上了吉他,也自学掌握了相应的乐理知识。基于这些,尽管一开始不得吹埙要领,经常有一声没一声的,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,翁彦还是掌握了埙的一般演奏技巧,可以吹奏出埙曲。

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。翁彦的吹奏水平在亲友面前已是专业级,可翁彦深知这只是皮毛,不同形状的埙、孔数不同的区埙、孔的位置不同的埙,演奏出来的效果截然不同。一发不可收拾爱上埙的翁彦,从这两枚埙的说明中找到厂家,一箱箱地从陕西渭南制埙厂购买。然而,这些买来的埙吹出来的音色远远达不到翁彦的要求,“当时感觉陷进去了,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,吹起来总觉得不是魂牵梦绕的那个音儿。”翁彦遭遇了瓶颈期。

就在一筹莫展之时,在与同事闲聊中,同事的一句“找不到合适的,你可以自己做啊”,顿时让翁彦如醍醐灌顶,使他开启了制埙的全新之路。

痴迷
火与土的艺术

做埙不是件容易事。一枚好埙,既要达到乐器的标准,又要有工艺美术的审美趣味,甚至还要有自己的个人特色。做埙的道路曲折漫长。从原材料的选择,到中间沙土的配比,再至埙的色泽外观,甚至是花纹的设计,较之练习埙曲的过程枯燥了不止百倍。

一开始,翁彦到处寻找黄泥土,以为可以烧制出不一样的陶埙,哪里有挖掘机动工,他就拎个袋子跟着去,接着回来抓紧制作、烧制。可是,辛苦制作完成后,刚出窑两三天,埙的外部开始爆出砂砾,甚至开裂。细查发现,原来是黄泥土性太黏,里面的小砂砾无法完全过滤出来,导致失败。

接着,不死心的他,开始全国各地到处行走,就想寻找一处更好的土,用以制作陶埙。他见地就踩、见土就摸,终于又发现一块特殊的土地。那泥土成紫黑色,看着就与众不同,应该能制作上好的陶埙。于是马上请人、雇车,拉回小院开始制作。这次他细细过滤泥土,发现这种紫黑色的土,砂砾极少,甚是开心,立马拉坯开始制作。只不过,这次还没烧制,刚制作成陶坯风干了几日,轻轻一碰全碎了……后来发现这种土质含铁量太高,不适合做烧制。

如此种种与土的斗争,翁彦持续了五六年,终于遇到合适的陶土,可以专心制埙的时候,更多的问题来了。

翁彦制埙要经过滤泥、和泥、拉坯、打孔、校音、阴干、校音、烧制、校音等10多道工序,每一道工序都不能含糊。干土成湿泥,至少需要沉淀十日,再用细筛网筛选;泥土成陶坯,靠的是翁彦的技艺,时间和数量可自行掌握;而陶坯到风干,所需时日全得看天。

陶坯像是怕晒黑的姑娘,安放于阴处,不可暴晒。夏季天气干燥,快时一周就可入窑烧制,慢也不超半月;春秋虽然温度不高,可也能保证一月一次。只有寒冷的冬季,等待阴干的过程是漫长而未知的,所谓看天吃饭,大抵不过如此。

最后入窑烧制,是土与火的交融,在最高达一千摄氏度的窑中高温烧制24小时以上,期间调整温度数次,成器不成器,付出手艺和技艺,仍要看天意。如此这般种种极致追求,万古之音陶埙方能形成。

多少次失败的磨练,翁彦俨然成了一名泥土行家,他只用手一攥,便能知晓这土是否能用于制埙。从最开始制出来的像歪瓜裂枣的“地瓜”埙,到后来信手拈来的最为擅长的“梨形”埙,再到奇思妙想、结构新奇的“坛子”埙,翁彦不知扔掉了多少不合心意的埙。他的想法是,从自己手上流传出去的埙,一定是耐人寻味的、经得起推敲的、摆得上台面的、吹得出天籁的。从注重埙的音色,到埙的外形,再到回归埙的音色的本质,翁彦说,这其中的差别可谓差之毫厘、谬以千里,“也是我自己制埙道路的一个精神回归。埙,外表固然要精巧别致,但归根结底,还要遵循埙的音色考量。”

升华
十二载初心未变

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攀登。就在翁彦制作的埙得到业内认可的同时,也引来了不少好心人的“好点子”。

翁彦在制埙的同时,经常到乐器市场调查,通过走访他了解到,市场上目前售卖的埙有两种,一种是价格低廉的工艺埙,制作粗糙,缺乏音准,被翁彦称为“像埙的乐器”;另一种是做工精细的演奏埙,质量要求较高,制作比工艺埙麻烦得多。投机取巧的好心人前来询问:“公司这边批量制作古埙,只需要盖你的印章,然后向社会推广你,如此,大部分陶埙可卖上万元,收益三七分,你看行不行……”

面对金钱和名气的诱惑,说心不动那是假的,只是在翁彦看来,凡事分轻重,名利和制埙相比,不堪一提。他不愿意用机械粗制滥造出大批的劣质埙成为批发市场里的大路货,这样会违背埙这种乐器传统文化发展的初衷。“我是做埙,但不只是为了卖埙。埙距今已有7000年的历史了,作为华夏民族古老的乐器,它实在不应该被现代文明所淹没,不能叫它变了味儿。”

“好心人”之外,翁彦也收过不少慕名而来的“拜师学艺者”。每每谈起,翁彦直说,收徒弟传手艺,让传统文化发扬光大是好事,但只有德行好、人品好的人才配得上学。原来,几次收来的徒弟起初都格外殷勤认真,但似乎都是学了一周便“觉得自己全会了”,之后就想“另立门户”敛财收钱,有甚者竟打着翁彦的旗号低价售卖学了一周制作的埙,这让翁彦很“寒心”,也就渐渐失去了教徒弟的心气儿。但令翁彦感到欣慰的是,自己的儿子受其影响,对制埙产生了兴趣,每逢周末会来到父亲的工作室,帮忙滤泥、和泥。“凡事不能急于求成,先让他从最基础的学吧,学得好不好,还要看缘分。”

就在去年,翁氏制埙入选了房山区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翁彦在传统手工制埙的道路上多了支持者与保护者。同时,翁彦每周四下午还会走进房山四中,为那里30余名同样对埙感兴趣的孩子们授课,也经常参加全国各地的演出和演讲,让更多人通过自己吹埙制埙的过程,了解埙背后厚重的历史文化。今年3月,翁彥还以制埙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在广东东莞保利玉兰大剧院举办了“古埙·九若太极禅韵”音乐会,古埙曲与古典舞、太极的结合,给观众带去了一场意境优美、声韵悠远、充满禅意的视听盛宴,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。

保护
传承人获专项保护资金

2005年,本区正式启动了非遗保护工作。十余年来,通过普查调研和立项申报,本区建立了三级非遗保护名录体系,截至目前,共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3项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8项、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52项,内容涉及民间文学、传统技艺、传统音乐、传统舞蹈、传统戏剧、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、传统美术等八大门类。

去年,区财政首次拨付了40万元专项资金,用于加强本区非遗保护和传承工作的开展,48位区级非遗项目传承人、12个奖励项目、4个补助项目,于去年12月获得了专项保护资金。

这对刚刚申遗成功不久的翁彦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。“非遗专项资金的设置,说明政府对非遗文化传承保护越来越重视,这是好事。”今年,条件允许且符合标准,翁彦也可尝试申请。“追求传承的理念不改,保留远古之音的初衷不变,一开始喜欢,就会喜欢一辈子。我会继续坚持传统手工制埙,继续带着我的埙和埙曲走进校园、走进社区、走向全国,让更多人感受到古埙的魅力,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和传承尽点绵力。”

区文化活动中心非遗部主任苏俊祎表示,今后,区文化活动中心将继续支持非遗传承人和非遗项目健康有序发展,吸引和引导更多市民和社会力量关注非遗,主动参与到非遗的保护与传承中来,使传统文化融入当代人的生活。

■文/曾燕 李宁 龚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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